苏清云足足在农业厅待了一整天，直到天黑才结束，按照这个进度，她最多再待个两三天就差不多了。
走出农业厅的大门，苏清云就看见了她爹站在外面，“爹，你怎么不进来等我？”
“我这拎着东西呢，不大方便进去。”苏爱民晃了晃手上的包，鼓鼓囊囊的，也不知道装的啥。
苏清云正想说什么，就见她爹看着她身后，瞪大了眼睛，“齐兄弟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他是看见齐楚了。
“苏大哥！”
“爹，齐叔叔是农业厅请来的教授，我们也是今天恰巧碰上了。”苏清云解释道。
教授啊？苏爱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，但是因为媳妇儿书读得多，教授是啥他还是知道的，那可是大学生的老师，这可不得了！
“齐兄弟原来是个大教授啊！”苏爱民顿时肃然起敬。
“苏大哥，你别这么说。”齐楚笑道，“这说明咱们之间缘分不浅呐。”
正说着，齐衡匆匆出来了，“爸，你们走这么快干什么？”
小齐叫齐兄弟什么？爸？苏爱民愕然，“齐兄弟，小齐是你儿子？”
齐楚笑道：“对啊，还是他昨天回来告诉我，我才知道你们来省城办事就是来农业厅，刚好碰一块儿了。”
“这看着模样是有点像，昨天我就说小齐这小伙子精神，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！”
“苏叔叔，您就别夸我了。”齐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“苏叔叔，你们等我去开车，送你和清云回去。”
“回去什么？刚好，今天，苏大哥你跟清云就去我家吃饭，上次咱们说好的。”齐楚急忙道，嗔怪地看了一眼儿子。
“这……”苏爱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，有点犹豫。
“齐叔叔，要不还是等到这两天忙完了再说吧，到时候，我们一定亲自登门拜访。”
“行，你们说了算，我们随时恭候。”齐楚也不勉强。
“那爸，我先送苏叔叔他们回去了。”齐衡连忙道，车是公家的车，现在是下班时间，就算他要捎上他爸一路他爸都不会同意。
“好。”
苏清云父女俩回了招待所，两人在招待所的食堂对付了一口晚饭，就回了房间。
苏爱民迫不及待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，“闺女，你看看，这些东西怎么样？”
这是……
苏清云看着一床花花绿绿的衣服，还有发卡头绳之类的小玩意儿，她慢慢地张大了嘴。
“怎么样？好看吧？你昨天问我来省城第一眼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，我就明白了，是衣服！”
“满大街各式各样的衣服，花色、款式、布料什么的比我们那多多了，这些货要是拿到我们那儿，一定很吃香！”苏爱民语气兴奋，十分得意，显然是觉得自己找对了路子。
苏清云沉默，表情有点一言难尽，怎么说呢？她爹的思路是对的，但是！看着这一床数不清的衣服颜色、大红大绿的花、诡异的衣服版型，苏清云真的不敢恭维她爹的审美，这到底是怎么选出来的？她爹不会是照着色板挑的吧？
是她错了，没有考虑到他爹这种在农村土生土长的大直男，眼光能有多离谱。
“爹，要不明天农业厅那边结束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？”苏清云有点无奈。
“好啊，你也去看看，要是有什么喜欢的，爹给你买。”苏爱民高兴道，丝毫没听出来苏清云语气中的无奈。
第二日中午，苏清云从农业厅出来，跟她爹一起坐上了公交车。
现在这个年代，还没有什么私人的服装店，除了去百货商店买衣服之外，大多数都是买布料去裁缝店定做，但除了这些，还有一个渠道，也能搞到很多衣服。
那就是各大服装厂的尾货和瑕疵货，现在质检严格，有一点瑕疵的货品都不能出厂，这些瑕疵品和滞留品的数目不少，厂里的员工能消耗的只是一小部分，还有一大部分被有门路的二道贩子去厂里拿了货，然后偷偷拿出来卖。
现在查得已经没有前几年那么严格了，只要小心点儿行事，每一次卖货的数量少一点儿，基本不会有太大风险。
苏爱民带着她下了公交车后，又走了很长一段路，弯弯绕绕的，差点把苏清云给走晕了。
“云云，到了。”苏爱民道。
苏清云看了看路牌，这里是省城城东青北路，周围一排排的房子鳞次栉比，人流量不少，大多数人神色都比较警惕。
刚刚在路上，她已经听她爹说过了，城东青北路这一片，就是很多二道贩子的常驻地点，这边比较偏僻，四通八达，他们熟悉地形，即使有什么事，也能飞快地全身而退。
她正四处看着，一个样貌普通的年轻男人凑了过来，她还没来得及防备，就听到男人跟她爹打了个招呼，语气熟稔。
“苏哥，来了？您昨天托我打听的事儿我已经问好了。”
“好小子，哥就知道哥没看错人，你果然机灵！”苏爱民兴奋地一拍他的肩膀，
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，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亲兄弟呢。
苏清云：“……”确定了，她爹真的有社交牛逼症。
昨天不过一天时间都不到，就认了个兄弟，还能指挥人家帮忙办事，这社交能力，她不服都不行。
“来，我介绍一下，王猛，云云，你叫王叔叔，王兄弟，这是我闺女。”
王猛看着身材比较高挑的苏清云，有点犹豫，他也没比他大多少岁吧？叔叔，是不是叫得有点老啊？
他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就听见女孩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，他也只能梗着头答应，感觉自己硬生生老了好几岁。
“快说说，打听到什么了？”苏爱民迫不及待道。
王猛指着前面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，“前面那个十字路口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，刚好有四家出货量比较大，样式也比其他人多，有很多货，轻易是拿不到的，看起来是有自己的一些门路。”
“南边那家专卖衣服，除了工厂的瑕疵品滞销品之外，还有一些是自己淘来的散货，款式比较多，顾客也多，但是有一个问题，老板为人很谨慎，不能买多了，多了怕有风险。”
苏清云有点意外，这个老板还真有两把刷子，搞限购这一套，不但降低了风险，而且能很大程度激起顾客的购买欲望，实在是好手段。
“东边那家就是买些小玩意儿的，发卡、头绳、耳环、项链，应有尽有，这家就不限制购买了，毕竟东西比较小，占不了什么地方。”
这种小东西本来就是靠销量取胜的，薄利多销。
“西边那家呢，就是只卖布料了，不卖成品衣服，大多是从纺织厂拿的一些轻微染色的布，但顾客不少，很受欢迎。”
“最后还有北边那家，那家卖的东西就比较杂了，什么衣服首饰、日常用品、手表甚至还会有收音机、旧自行车之类的大件，不过，这些可遇不可求。”
苏清云听得目瞪口呆，这个年代还没有开放，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偷偷摸摸做小生意了吗？而且规模还不小，这不是小打小闹了，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百货市场啊！
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一点？
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，苏爱民低声道：“昨天来我已经打听过了，这里常驻的一些卖货的都在这一片走街串巷好多年了，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物数不胜数，动静小的根本不怕查，除非闹得凶了，就会避一段时间的风头，过一段时间东西照卖。”
“而且他们没有固定的卖货地点，全靠熟人带路才找得到，这里到处都能藏，根本不怕，再说这一年来查得没那么严，他们也就胆子更大了。”
“云云，你要知道，这个社会，只要有人，有需要，就永远会有生意和买卖存在。”
苏爱民的一番话，苏清云听得叹为观止，是她局限了，一直在用时代的眼光来看这个社会，而忽略了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才感受得更为真切。
他们都不傻，对于四处的风声非常敏感，是松是紧，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。
“那爹，我们去哪个方向？”这四家各有所长，他们总不能每一家都光顾吧？
他们回去依旧是坐火车，带太多东西也会引人注意，来的时候那场教训还历历在目，必须小心谨慎。
苏爱民想了想，“我们还是先去买衣服的那家看看，然后再看看卖小玩意儿和杂货的那两家。”
他心里依旧觉得卖衣服是最有市场的，而且衣服轻便易携带，是最好的选择。
“好。”
苏爱民转向王猛道：“王兄弟，麻烦你先带我们去第一家。”他让王猛打听的，就是今天这几家的卖货地点。
王猛点点头，小心观察了一下四周，带着两人往南边走去。
人群中，三人毫不起眼，但没有人知道，这三个人，多年以后，会在华国的服装市场，占据一席之地！
而今天迈出的这一步，就是他们的起点！
